荀青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梦。
颠倒迷离的长梦好像没有尽头。
梦里他认识了新的朋友,又将自己的朋友丢在原地狼狈逃离,体验到了安宁和幸福的生活,可那样的生活也在他的眼前分崩离析。
似乎得到了勇气,很快又失去了勇气……
那些尘世的梦太漫长了,长到他已经不堪重负,回首时,却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孤单长梦尽头。
在黄昏的夕阳下,空气中的尘埃簌簌落下,像是星辰的碎砂。空空荡荡的车站里,只有轨道奚车敞开着车门,静静的等待。
“荀青哥哥,你该走了。”
寂静中,长椅上的黎乡缓缓起身,告诉他:“不必再陪伴我,你不应该留在这里。”
“那你呢?”
荀青不安的看着他:“黎乡,你要去哪里?”
“大概,是到下一站去吧?”
那少年抱着琵琶,回头,那一双眼眸不再空洞,被夕阳的光照亮,平静又清澈,充盈着某种荀青未曾见过的辉光。
最后,向着他轻柔一笑:“我想要去没有谎言的地方。”
荀青伸手,想要抓住他的衣角。
可他的衣角从风中飘起。
捉之不及。
就那样,黎乡走进了奚车里,大门在他身后关闭,隔着窗户,最后向他摆手,好像微笑着说了什么。
可是却奚车行进的轰鸣所覆盖。
荀青听不清晰。
在剧烈的震荡和越来越耀眼的阳光中,他踉跄的后退,挣扎,从噩梦中睁开眼睛,剧烈的喘息。
映入眼中的,是一间陌生的房间。
简单又朴实。
房门微微开启,午后的阳光下吹来了轻柔的风。
外面传来孩子嬉闹的声音。
寂静的室内,回荡着落子的清脆声音。
就在窗边的矮桌上,那个背对着他的少年跪坐在棋盘的面前,一手端着古老的棋谱,另一只手握着黑与白的棋子。
面对着棋盘上错综复杂的局势,沉思。
听到荀青发出的声音,他愕然回头,很快便反应过来,放下手中的东西,为他端了一碗水。
“慢点喝,不要着急。”
荀青喝了一口就开始剧烈呛咳,碗从手里落下来,那少年也只是平静的为他擦去了湿痕,没有任何不耐烦:“请别乱动,你现在还很虚弱,需要很长时间的休养……”
“我、我这是在哪里?”荀青想要撑起身体:“我睡了多久?现在、现在是什么时候?”
“这里是永平坊,老师他所开设的私塾,你是被我们从河边捡回来的,昏迷了很久,老师说你心力煎熬,不堪重负,本来以为你会睡很久,没想到才三天你就醒了……”
“三天?”
荀青失声,再克制不住,强行撑起身体来,扶着墙壁踉跄前行:“不行,我必须去找李白,找阿乡,我得……”
“不要出去,荀青先生。”
那少年说:“老师说,你可能会有危险。”
荀青的动作停滞一瞬,愕然:“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少年无言轻叹,递上了一份今日刚刚送来的邸报:“都在上面写着。”
展开的邸报上,赫然印刷着荀青的头像,堪称妙笔丹青,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他的模样和神髓,难以认错。
除此之外,还有李白的面孔,乃至……黎乡!
荀青如遭雷击,颤抖的手几乎抓不住邸报,更难看清上面的字迹,一直到那东西掉在地上,他才隐约分辨出几行字迹。
云中“天上人”李白,涉嫌刺杀李氏贵胄豪商被缉拿候审,而他的同伴黎乡竟然是恶贯满盈的刺客鹿角,已经被大理寺击毙;团伙中唯一的漏网之鱼只有坊主候选荀青,如今被革除名额之后,不知潜逃去了何处……
——悬赏万金!
“我……我……”
荀青的脸色苍白,只感觉双耳一阵嗡鸣,天旋地转中,已经再没有了力气,坐倒在地。
不知道究竟应该感到震惊还是迷茫。
可不知为何,他此刻心里,却什么都感觉不到,只是一片平静,麻木的让他为止不安。
我真的还好么?
我真的没有问题么?
我真的……没有在地狱里么?
荀青捂住脸,压抑着肺腑里的痛苦哀鸣,已经无法呼吸。
或许,他并没有醒来,依旧身处与一场噩梦中,他想要再次睁开眼睛,回到那一辆半年前离开长安的奚车上。
哪怕再次成为一个寂寂无名的潦倒机关师,哪怕一无所有也没有关系。
他可以远离这一切,永远的离开长安。
选择另一种不会痛苦的人生。
至少不会再次失去所有……
荀青那个家伙,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大理寺,审讯室中,镣铐之中的李白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