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扬背诵的是女子交给他的《南蛮通考》中的内容。南蛮是对当时南方各个蛮族的统称。所谓东夷,西戎,南蛮,北狄。
自古南方化外之族,皆称为“蛮”。
江南山林密布,水网纵横,期间分布着大大小小的蛮人部族。不管他们是否属于同一种落,也不管他们语言是否相同,反正在中央王朝的眼中,统统都属于“南蛮”。
虽然南朝在江南立国已久,但势力却始终不能周遍,甚至在某些特定的区域,蛮族的人口数要超过当地官府在籍的人口!
以南齐为例,南齐二十二州,三百八十五郡,有蛮族分布的地区要占到百分之四十左右。
人数虽众,但心不齐,部落多如牛毛。相互之间,不仅互不统属,还常有仇怨。这对于朝廷当然是一件大幸事。因为如果所有南蛮都是同一部族,和睦联盟,然后还分布如此之广,那一旦起事,规模恐怕不会小于黄巾之乱。
尽管没有如此大规模的叛乱,但各地开花,也是麻烦不断。小一点的杀劫行人,抢掠财物;大一点的斩关夺隘,攻城掠地。屡屡需要朝廷出兵平息。
平息也不容易,一来蛮人居无定址,多藏于老林深山、重阻穷谷之中。兵多则不易行,兵少则战不力;二来就算能保证后勤,又肯斩山开道,但蛮人见大军攻至,便逃窜而走,要么随山散居,要么逃到人迹罕至处,大大增加了平叛成本。
《南蛮通考》便是考述南蛮之事,这没有署名的作者显然极是博览,旁征博引,又有提纲挈领之能,详略得当。从春秋开始讲起,一直讲到现在,把纷乱复杂的南蛮史事钩沉得明白晓畅,条理清晰。说一个“通”字不是妄言。
更难得的是此作者还极有见识,叙史之外,常发议论,不是那种虚无缥缈的道德陈言,而是纵论得失,条陈建议,发人深思,总有洞见。有时一两句辛辣点评之语,直切要害,看得王扬拍案叫绝。
但在如此炎热的天气下,便是再好看的书,王扬也背得烦了,只想赶快应付了事,然后回家冲凉。
此时侍女给萧宝月端来一份冰碗。王扬眼巴巴地看着萧宝月慢条斯理地舀起碗中雪白之物,然后惬意地放入口中,看样子似乎是银耳?
他只觉喉中发干,咽了口口水,停止背诵,不满道:“怎么说我们现在也是合作,不让进屋就算了,还吃独食,有点说不过去吧。真就不给我上一份吗?”
萧宝月眼都不抬一下,青碧色的小勺挑着桂圆,随口道:“‘四郡皆平’之后漏了一大段评议的话,我还没说你,你反倒抱怨起来了。巧者劳而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背漏了那么多字,无能已甚,还好意思提要求?”
王扬一想,好像确实背漏了一段,但这女人态度实在让人不爽,王扬不愿在她面前示弱,面不改色地说道:“不是我背漏了一段,而是那段写得有错误,所以我略过不提。”
萧宝月冷笑:“你指摘完古文尚书,又来指摘我的书,怎么不直接说书是假的?”
“你的书?这是你写的?”王扬顿时高看了萧宝月一眼。
这女人原来不只会阴谋诡计,史学功夫不错呀!
“怎么,我不能写书?”
萧宝月微微抬起下颌,美眸中带着些许戏谑与自得,问王扬道:“是不是很佩服我?”
如果换做其他人写,那王扬会大赞一番,但既然是这女人写的......
“虽然有些错误,但总体来说,写得很不错。”
王扬其实很想怼萧宝月,可他不愿昧着良心把好书批得一文不值,所以想了想,还是给出了公正的评价。
王扬自以为评得公正,可在萧宝月听来,却十分可笑。
一个儒生而已,居然也敢置喙自己这经世之书有错?懂蛮学吗?通史法吗?不会以为读了《春秋》、《左传》便可谈史;通了《尚书》、《公羊》,便能治国吧。嗯......好像不少儒生还真是这么想的。和那些自以为写了几篇辞藻华艳的诗赋便有能力执政安邦的才子们一样白痴。
她轻笑一声,小勺搅动着冰碗,语气微嘲:“那就请我们‘王大才子’指点一下,我哪里写错了?”
王扬也不客气:“就拿刚才我没背的那段说吧,你那段评论说蜀中平蛮两大役,一是司马错入蜀,二是诸葛亮南征......”
萧宝月看着碗中银耳,旋转如花,嘴角微勾,如同听笑话一般,戏问道:“此言错在何处呀?”
“这里没错,但后面说‘《史记》叙前事,不过十一字;《三国志》叙后事,不过《后主传》和《诸葛亮传》中几句,合计六十四字而已,简略太过。’这就错了。
除了这六十四字之外,还有《三国志·王连传》云:时南方诸郡不宾,诸葛亮将自征之。连谏以为:此不毛之地,疫疠之乡;不宜以一国之望,冒险而行。亮虑诸将才不及己,意欲必往。
《三国志·谯周传》则有:南方远夷之地,平常无所供为,犹数反叛。自丞相亮南征,兵势逼之,穷乃率从。是后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