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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请脉 (第1/2页)

雨幕入注,李德禄撑着油纸伞跟在徐太医身后,徐太医深一脚浅一脚踩过水洼,瞧着前头小内侍的腰牌在雨帘里晃得像个招魂幡。

“徐太医可听仔细了?”李德禄第六次重复时,伞骨恰好撞上垂花门,檐角铜铃乱晃,“阴雨连绵,诏狱寒凉——”

“诏狱寒凉,都尉大人旧伤复发,需仔细诊治。”

这老内侍嘴里的话比太医院晒药笸箩里的陈年艾叶还碎。

徐太医脚下一滑,忙把药箱往怀里紧了紧,袖口吸饱了水沉甸甸坠着,他年过五旬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

“李总管,这话您从太医院说到御马监,连浣衣局晾着的宫裙都要听出茧子了。”

推开御书房的门,血腥气混着龙涎香扑面而来,江瑾安蟒袍下摆沾着暗红,正俯身将浸湿的绢帕覆在惠帝额头,平日里那股子狠戾之气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徐太医药箱“哐当”砸在地上。

软榻上的帝王面如缟素,襟前斑斑点点全是咳出的血梅。

“哎哟我的活祖宗!”李德禄掐着公鸭嗓一把将徐太医推到前面,“您还杵着做什么?倒是快给都尉大人请脉啊!”

江瑾安淡淡地扫了徐太医一眼,“徐太医来得巧,本官这几日心口发闷得厉害。”

徐太医盯喉头滚动两下,看着惠帝发紫的唇色,颤声道:“太祖爷定的规矩,御脉非院判不可——”

“规矩?”江瑾安突然转身,指尖还沾着墨汁,就那么随意在帕子上揩了揩,“太医院院判年事已高,前日递了告老折子。这一职多少人盯着,徐太医想顶缺?”

江瑾安屈指叩在青玉脉枕上,铜兽香炉腾起的青烟模糊了他的眉眼,“圣上龙体康健,却惦记着诏狱阴湿,特意降旨,命你为本官诊治旧疾。”

徐太医后颈倏地沁出冷汗。

“下官这就为都尉大人请脉!”徐太医再也顾不得什么规矩,扑通跪在龙纹毯上,刚搭上惠帝腕间便惊得他手一抖。

惠帝指甲泛青,手边染血的奏折摊开着,祁王私印在烛火下泛出靛青幽光。

这脉象虽虚浮无力,却并无中毒迹象,反倒像是…油尽灯枯之兆!

徐太医心头一沉,越发没了底。

“如何?”江瑾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惊得徐太医险些跌坐在地。

“都……都尉大人忧思过度……”他嗫嚅着,话还没说完就被掐断在喉咙里。

江瑾安突然翻腕扣住他命门,“徐太医府上新添麟儿,刚满月不久?令郎在礼部当差八年未得升迁,倒是不急?”

徐太医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他盯着惠帝袖口露出的靛青色,瞬间想起了五年前那桩震惊朝野的“醉生梦死”案,当年他亲眼看着自己的恩师被连累下狱,最后惨死。

他膝头一软,额头重重磕在龙纹毯上,“下官祖籍青州,三代行医不识毒物!大人明鉴!”

“无妨。”江瑾安轻描淡写地拿起司天监的奏折,“徐太医不必惊慌,先说说本官这‘旧疾’,该用哪味药引?”

徐太医的官帽歪斜着,露出花白的发根,战战兢兢地开口:“依下官看,当用……当用三钱紫河车,佐以……”

“错了。”江瑾安将手中的奏折置于烛火之上,火苗瞬间舔舐而上,卷过了祁王的私印,“本官最喜哑药。”

徐太医抬头,窗柩外雷电闪过,映得江瑾安侧脸忽明忽暗。

哪里是什么人,分明是一尊从地狱爬出来的索命阎罗!

江瑾安眸沉似水,“徐太医今日出了这御书房,可知脉案该如何写?”

徐太医张了张嘴,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自是……为都尉大人请脉。大人忧思过度,偶感风寒,并无大碍。”

……

江瑾安将那份奏折烧了个干净,连灰烬都倒入了御花园的荷花池中。

池水碧绿如玉,几尾锦鲤争相抢食落下的灰烬,搅动起一圈圈涟漪,很快又恢复平静。

这池子养过前朝贵妃最爱的红莲,也溺毙过密谋逼宫的御史大夫,如今倒成了皇家秘密的坟冢。

他神色漠然地搓了搓指尖沾染的灰烬,转身回到惠帝榻前,又静守了一个时辰。

惠帝额角沁着虚汗,眼皮下眼珠不住颤动,江瑾安从铜盆里捞起一方湿帕子,细细绞干后搭在帝王额角,浸过药汁的帕子很快又凝满汗珠。

“咳……”榻上传来微弱响动,惠帝抬起手覆在额头的帕子上,方才还如缟素的面色,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一丝血色,“这些年……你也学会跟朕耍心眼了。”

他声音仍透着虚弱,却又染上了笑意。

江瑾安动作未停,为惠帝换上了琉璃枕,又将滑落的锦被往上提了半寸,“陛下说笑,臣不过效仿陛下当年,断尾求生罢了。”

冰凉的琉璃枕触到惠帝后颈,他想起江瑾安十三岁那年,他也是这样垂着眼眸,递去腰牌,说要教这小少年杀人不见血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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