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缀着,仿佛也变得灵动起来。只是,不知那瞬间所浮现的,是愕然还是困惑。
唯独未曾改变的,是那一张面孔之上的冰冷与阴沉。
“果然是你啊,黎乡。”
李白沉默了许久,自嘲的笑了起来:“我早该想到的,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呢。
云间楼、九霄馆、卢道玄的工坊,还有那一辆奚车上……每次鹿角出现的时候,你似乎都在我的身边,对吗,黎乡?”
没有人怀疑德高望重的大机关师卢道玄就是乌有公,也不会有人怀疑,一个盲眼的少年琴师,是整个长安最可怕的刺客。
会这么想的人,脑子一定有毛病吧?
一个饱经苦痛和折磨,笑容却依旧那么单纯的少年,为何会和杀人如麻的刺客、残忍冷酷的妖魔是同一个人呢?
“为什么会是你呢,黎乡?”李白失望的问。
黎乡好像没有听见,充耳不闻,只是疑惑的面向了自己曾经的朋友,语调依旧那么轻柔,充满礼节:
“是我哪里露了破绽么,李白先生?”
“因为你身上有兰花的香气啊。”李白沙哑回答。
这才是在奚车顶上,狂风之中被他忽略了的东西。
那一缕稀薄的香气。
分明是自己亲手栽培出的兰花。
一旦反应过来的瞬间,便再无任何的暧昧和模糊,一切都水落石出。
除了黎乡之外,还有谁可能是鹿角呢?
可在那之前,李白却在祈祷,除了黎乡之外,谁是鹿角都没有关系……
匪夷所思的事情已经太多了,难以置信的事情也太多了。
陡然一夜之间,好像整个世界都已经面目全非。
往昔的一切尽数堕入了阴霾之中。
他深深敬仰的老人是一切的幕后元凶,他发自内心想要保护的朋友,也变成了刀剑相对的敌人。
“为什么要说谎呢,黎乡。”
李白轻声呢喃:“从一开始,你就在说谎,对吧?”
自始至终,从未曾有过那么一句真话。
他隐藏在名为黎乡的幻象里,就像是鹿角隐藏在黑暗中那样,从不曾以自己真正的面目面对过这个世界。
“这难道不是很正常么,李白先生?”
黎乡理所当然的回答,就仿佛描述着什么天经地义的事情那样,“不能说谎就能活下去的人生,恐怕就连神佛都会羡慕吧?”
没有人可以永远说真话。
也没有人能够永远的面对现实。这个世界总是这么残酷,倘若就连谎言都没有了的话,又该如何继续活下去呢?
大家每个人都一样。
真正的异类,反而是李白才对。
一尘不染,永远的纯白,在这个浑浊的世界中那么鲜亮,刺痛了每一双仰望的眼眸,哪怕什么都看不见,却也能够感受到那样的光辉。
让人自惭形秽。
像你这样的人,为何要到我们中来呢?
太耀眼了。
“为什么要为了卢道玄做到这种程度?”
李白嘶哑质问:“难道,仇恨就这么重要么?值得你放弃自己的人生,去当一个不见天日的杀手!”
“我并没有仇恨过什么,李白先生。”
黎乡摇头,平静回应:“大崩落发生的时候,我还没有出生,我并没有荀青哥哥他们那样美好的回忆,所以,从一开始,我就不在乎。”
他说,“我只希望它从来没有存在过,仅此而已——”
李白愕然,紧接着,便看到黎乡抬起手。
鹿角妖魔的幻影从那少年的身后浮现。
再然后,他终于看到了鹿角真正的武器,夺走了无数人生命的杀人手段……
只是挥手,便仿佛奏响了无形的琴弦,令风声扰动,创造出无形的妖魔,而真正的杀机,却隐藏在风里。
是声音!
被赋予实质的声音!
无声之中,惊雷霹雳袭来,无数细碎的音波在空中激荡,彼此重叠时,便交织成了隐约的锋刃!
失去了黑暗的伪装之后,这一份杀机再不掩饰,越显狰狞。
当属于铁琵琶的铮鸣迸发的瞬间,利刃已经从四面八方将李白包围,总数十六道,前后左右封死一切,瞬间合拢。
剑气同化为锋刃的声音彼此激荡,便有琴弦蹦断的声音不断传来。
黎乡摆手,再度有杀意的旋律走向。
自毫不留情的厮杀中,步步紧逼。
踏前!
“在我小的时候,卢公告诉我:我的姓氏不是黎,是哥舒。我的名字,应该叫做哥舒离乡才对……这是我母亲为我起的名字。”
黎乡说,“哥舒泉的哥舒,远离故乡的离乡。”
声刃劈斩,撕裂了墙壁,无数碎石飞迸。
李白踉跄后退。
难掩心中的震惊。